告別

人生，真的很多時候錯過即成遺憾，那句沒有說出口的“再見”，最后演變成了永別。

之前每一句對外婆說的再見，總覺得是會再相見的，至少那時的我一直是這么認為的。

因為父母工作忙碌的原因，加上就讀的小學和初中離外婆家都不怎么遠，我的孩提時代和學生生涯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在外婆家度過的。小學距離外婆家不到十分鐘的路程，所以放學時外婆經常來接我。一開始把我背回來，后來漸漸大點了，就牽著外婆的手慢慢走回來。走過學校旁邊的小賣部，總是要駐足停留一會兒，纏著外婆給我買玩具買零食。外婆很寵我，雖然自己的退休工資并沒有多少，但總會極力滿足我的愿望。傍晚的外婆家充滿著食物的香味，院子里那盞黃黃舊舊的燈照亮著每個人洋溢著幸福的臉龐。吃過晚飯后，下了班的父母便把我接回了家。那時的我心里想著的是家里的動畫片和漫畫書，坐在自行車后座上揮揮手就走了，沒有回頭，因為我知道，明天我還會回來這里的。

后來，隨著我考上高中，學業越來越忙，學校越來越遠，去外婆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少。那時的我，還是沒有意識到外婆正在逐漸地衰老，銀發越來越稀疏，走路的速度也越來越慢。每次去外婆家，聊了聊自己的近況后，想起還有球賽要看，還有游戲要玩，總是匆匆就向外婆告別了。站在路口的外婆反復叮嚀著我讀書不要太累要注意好自己的身體等等，而我卻騎上自行車很快地就離開了，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頭也不回。我總以為我以后還有的是機會。

真正意識到外婆已經老了是在外婆住院以后。看到外婆虛弱地靠在病床上，吃力地向我打著招呼，突然覺得時間竟是那樣地無情，這是那個能背著我回家的外婆，那個牽著我的手走過青石板路給我講故事陪伴我度過童年的外婆嗎？為什么要這樣一點點地奪走她？我匆匆回家轉身離開她的背后，她的目光是那樣的落寞與孤獨，而我竟絲毫沒有察覺。彼時的我是抱著怎樣僥幸的心理，一次次地和她告別的呢？

每每探望，我變得舍不得離開，而外婆總擔心會耽誤我學習，催著我快走。只是每次告別，外婆還是反反復復地在說，要我用功讀書，別著涼了，我小時候一著涼就容易感冒。我的一切細節，外婆都還記得清清楚楚，可能是病痛的關系，說的話比以前慢了，斷斷續續地。我也反反復復地對她說，要好好養病，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和我講，我還會再來的。但這一次，我沒法再那么確信了，我不知道意外和未來哪個先來。我自己也不敢肯定哪次將會成為最后一次告別。

那天晚上，我陪在外婆的病床邊。外婆靜靜地說了句“你先去睡會兒吧，沒事的”。然后，等我在睡夢中驚醒時，我就再也聽不到外婆的聲音了。最后一次的告別，總是在意料不到的時候到來。那句卡在喉嚨里的再見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了。就算說出來，外婆也聽不見了。我也再也聽不見外婆跟我絮絮叨叨地講著世間百態人情冷暖，聽不到外婆叮囑我要注意身體好好讀書的話語了，我也沒法再和外婆聊著自己生活中的趣事和不開心的事了。

最后一次告別，媽媽對我說，和外婆說些什么吧。我只是木木地站在那兒，打著冷顫，無聲哽咽。經此一別，再也無法相見了。這個世界上，深愛我的與我深愛的一個人，又離我而去了。

以后，每次我的手觸碰到漆黑的，冰冷的墓碑，和她說著：外婆，我清明節還會過來看你的時候，多么想這句話還是在外婆的老屋對著她說啊，然后外婆一臉慈愛地看著我，對我說，好的，有空多來坐坐，別太累了。就像我們從未告別過。可惜，這樣的情景只有在夢中才能出現了。

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