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臉

那天和朋友坐在茶室里聊了一個下午，伴隨著美女侍者“歡迎下次光臨”的問候出門，不經意間留心了走廊里的鏡子，看到了自己的臉，嚇了一跳，鏡中的臉竟陌生得不敢相認！如此憔悴，如此疲憊，仿佛臉上的每一根肌肉線條都已經在竭力的緊繃之后終于松散、折斷。它們再也不能忍受，每一塊表情都毫不客氣地松垮、扭曲。一個下午的談話過程，猶如坐上了某種詭異的時光機器，十年、二十年以后才應該出現的容貌，此刻通過鏡子提前呈現在我的眼前，令我驚駭萬分。
我們并沒有談什么嚴重的話題，然而任何談話都是一種消耗。沉默的時候，你依然用微笑、嘆氣、皺眉……種種表情來應付對方的話語；表達的時候，你要迅速思索對方的語義，然后尋找出最適宜、最恰如其分的詞匯。就是這樣，文明世界需要一張微笑有禮、得體適度的臉。結果，因為理智的支撐，你的心還不敢輕易說累的時候，你的臉已經疲勞，徹底累跨了。
在日本，下班高峰期的地鐵里，許多上班族都選擇了手拉拉環、面壁而站的姿勢，即使有座位也不去坐。因為他們上了一天班，說敬語說累了，微笑笑累了，再也不愿意和哪怕是一個陌生人有目光的交流對視，因為他們的臉已經疲累得連一個禮貌性的微笑也不想綻放了。 

陳智慧